上一次写博客讲找工作的事情已经是七年前写得毕业找工作经验,最近刚从上一家公司辞职,目前在家想要试试看自己创业。过去七年跳了一次槽,本来应该来写个帖子讲一下跳槽的心路历程。不过当时换了新公司之后一下上了超高速车道,没日没夜的工作工作增长增长,再后来想要写点面试经验已经是换工作好几年之后了。最近刚辞职,所以顺带把上次跳槽的经历一带说了。
12 年底毕业之后正式加入了上上家创业公司,做了将近一年半之后来到 14 年。14 年初的时候上上一家公司裁了一些员工,当时整个公司的工程师团队本来就不到 10 个人,裁员之后我是为数不多剩下的工程师,加上因为工作签证的原因,开始认真思考跳槽的事情。面试先面了 Wealthfront,当时 Wealthfront 公司规模还挺小的在 Palo Alto downtown 附近一个小楼里。大概四月初拿到 offer,拿了 offer 比较有信心之后投了五家最感兴趣的公司:Snapchat, Uber, Airbnb, Square, Dropbox,通过电面之后把五家 onsite 排到了同一个星期。除了 Dropbox 另外四家公司都拿到了 offer,后来 Dropbox 加面了一轮 onsite,因为已经决定在 Uber/Airbnb之间选一家而且开始 negotiate,所以回 Dropbox 办公室吃了个米其林等级的午饭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时 Square 没有给具体的数字,然后 Snapchat 根据 7B 的估值给了将近 700k 的股票,想了想因为当时女朋友在旧金山工作,还是放弃了去洛杉矶的想法。14 年四月的时候,Square 已经比 Uber/Airbnb 大很多了,是个认真 pre-IPO 的公司,所以拿到 U/A 两家之后很快 withdraw 了。
回头看,真得挺庆幸当时认真地 negotiate 了一下这两家公司的 offer。Airbnb 根据 10B 的估值给了 300k 左右的股票,Uber 根据 10B 的估值给了比那个数字稍微少一些的股票,然后薪水都是 120k 一年。去早期创业公司就没有考虑过薪水的,当时 negotiation 的重点就是股票,然后同时纠结两家公司去哪一家。最后思来想去比较倾向 U,所以重点跟 Uber 的 recruiter negotiate。当时一个工作不到两年的工程师,心里不知咋想的觉得股票数字有点少,想要找 recruiter 说能不能 double (+100%) offer 上的股票数量。不过最后脸皮实在有点薄,电话里实在没好意思开口说 double 数字,就问了句能不能加 50%。recruiter 说他要考虑考虑,过了一会儿打电话回来说你这个 level 就可以加 25%,我说我要考虑考虑。考虑考虑之后就接下了 offer。
H-1B transfer 办了两个月,六月底的时候正式加入了 Uber。就在我拿到 offer 之后不到一个月,Uber 传出来 D 轮融资的新闻,估值涨到了 19B。等我入职的时候,同样数量的股票价值已经翻倍了。入职不到半年,14 年年底又传来融资新闻,E 轮的公司估值涨到了 41B。除了公司估值蹭蹭涨,公司的扩张也是如火如荼。当时全公司的 Gross Booking 每年的增长是 400%,而且 15 年好像因为中国,比 14 年的速度还要再快一些。15 年底从沙特融了 7.3B 的钱,公司估值达到了 68B,这些距离我加入公司也才一年半的时间。当时只觉得股价每年至少能翻倍,等到上市的时候身价没有个 1000 万美元,500 万应该是有的吧。谁也没想到 15 年底的 $48.77 一股的股价是之后的所有日子里公司股票交易过得最高价格。之后的故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了,16 年 Uber 中国卖给滴滴,17 年一整年的负面新闻,炒掉了所有的高管连如日中天的 CEO 都换了人。
17 年的时候是第一次思考换工作的事情,第一个原因确实是因为负面新闻太多了,加上跟 Waymo 的诉讼,有种对公司倒闭的认真担心,第二个是当时公司出了个新政策待满三年的员工离职可以不需要在 30 天行权。17 年的时候确实挺多 14 年来的资深员工待满三年就立即跳槽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 10 月份的时候就有小道消息传说 Uber 要跟软银搞个大新闻,而且大新闻的一部分是允许持有期权的员工参与出售手上的股票。在公司待了三年,几个月前还觉得公司要倒闭手里的股票要变成废纸,突然间发现手里的股票还可以卖钱。当时软银开出的价格是 $33 一股,基于上一轮融资的 $48.77 一股,所有人都觉得软银太不厚道了,孙正义太狡猾了,傻逼才卖呢。结果就是全部人都真香,Offer 的数量一共超过了预期的 70%。简单讲就是比如软银要用 $33 的价格买两亿股,结果大家一共愿意 offer 的有三亿四千万股,所以所有人不管你是要卖五千万股的创始人,还是一万股的底层码农,你都只能实际上卖掉你愿意 offer 的 58%,这样总的 offer 股数又回到了两亿股(没看懂的可以自己 Google “reverse dutch auction”)。事实证明其实孙正义成了真正的接盘侠。整个 tender offer 对我造成了两个影响,就是我发现每个月 vest 的股票其实还是真钱,于是决定待满四年再做打算。另一个影响是我的人生在连续月光了五个年头之后第一次有了六位数的存款,我于是开始认真思考这些存款对我的意义。
当时觉得买房什么的太俗了(结果后来被事实啪啪打脸),想的是 18 年六月在公司待满四年拿这笔钱之后回国先不工作,花点时间思考思考人生。这个想法其实也跟在 Uber 工作了三年半的经验有关。
14 年加入的时候公司妥妥一个 startup,Uber 简直就是 startup 里的战斗机。当时我加入的是增长组,更是战斗机里的战斗机,带头人 Ed 是曾经在 Facebook 做增长的连续创业者,VP 手下直接有自己的工程师产品设计数据分析师团队,每周的组会是周一早上九点钟,全部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 review 上周的数据。每周五早上十点是 CEO review meeting,Travis 总爱揪着这个那个数据刨根问到底,常常做了几十页的 slides,停在第三页就没有往下翻了,组里的人如果答不上来问的问题就是劈头盖脸一阵乱骂。压力大归大,但神奇的是所有人都充满了 120% 的激情,没日没夜的工作-oncall 是所有人的常态,目标就是让创始人的愿景「出行变成水龙头里的自来水」成为现实。
同年九月,中国只有北上广深四个城市在运营,北京出了朝阳区你就出了 Uber 的服务区。就这么一个用不了 Google (maps service, Android play store, Android play service),用不了 Facebook/Twitter (growth marketing, referral),没人用 email (required for registration) 也没人用信用卡 (the only payment method),业务数量占比公司的千分之一不到的遥远国家,VP 拍脑袋跟 CEO 提议,China is the future,我们应该成立个 China Growth 组。China Growth 就这么横空出世了,成立的时候我们只有四个工程师,都是国人。中国因为国情太特殊,加上竞争异常激烈,加上 CEO 光环加持,加上每个工程师的出生背景对做中国产品的天生优势(相比于总部别的工程师),组里的文化就是一句「抡起袖子干」。15 年中国在公司的业务数量增长是 2000 倍 (200000%),一年的时间业务单量从一个不到千分之一的遥远国家摇身一变成了公司业务的半壁江山,「China First」成了公司大会上最常提到的口号。China Growth 也在一年半的时间疯狂扩张,一周五个面试是常态,到了 16 年解散之前人最多的时候在 HQ 浩浩荡荡将近一百个工程师,95% 都是大陆出生的中国人。除了在旧金山的总部,优步vs滴滴也成了国内媒体报道最为频繁的新闻,国内的运营市场人力公关政府关系团队也在同一个时间段疯狂的扩张,14 年还没有人听说过的野鸡公司不到两年的时间成了科技媒体聚光灯下最亮眼的科技公司。
后来的事情其实大家也从新闻都读到了,16年8月1号 Travis 又搞了个大新闻,整个中国的业务卖给了滴滴,当天是个周一,大家来上班宣布新闻之后 China Growth 组就原地解散了。解散之后我和另外几个同事去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办公室待了两个月帮当地的团队重写了新的 Rider app 的支付模块。这样一去一来就来到 17 年,就是前面提到的公司非常动荡的一年。除了大家在新闻上读到关于 Uber 的新闻,其实一整年我也是蛮迷茫的。14-16 年公司飞速增长,业务飞速扩张,在 China Growth 做的项目感觉每个月都在接触和学习新的商业需求,加上身边围绕着许许多多怀有同样抱负的工程师,设计师和产品经理,所以工作起来自然是热火朝天。所以整个 17 年 18 年都很用力地在想,何处可以找回 14-16 年的热情,想来想去的结果就是没想出来什么结果。
所以当时决定 18 年待满四年之后就辞职回国接着想好了。为什么要回国,其实也很现实,因为工作签证 H-1B 如果辞职了在美国是不能待下去的,回国的话不仅可以做工程师,还可以创业,甚至可以考虑做技术以外的事情。然后 18 年 6 月待满四年的时候我跟经理说我准备休一个三个月的无薪假 (sabbatical),休完我就辞职回中国了。
然后我就去休了三个月的无薪假。
然后休假的时候绿卡 current 了,我跟老板打电话说,我还是回来拿个绿卡好了,我于是休了三个月的假之后 18 年 10 月又回到了旧金山。
其实也是有一个过程,当时在湾区做工程师的时候就觉得工作太稳定,但是当经历 sabbatical 的时候又觉得没有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当时把旧金山的公寓 sublease 给了朋友之后其实在美国就没有一个住的地方了。在美国生活过的人知道,一个地址几乎是你所有事情的一个基础,比如信用卡,比如网站注册。所以休假三个月的过程中,当处于一个稳定生活的另外一极的时候又开始怀念稍微稳定一点的生活。所以当发现绿卡的队伍排到的时候,没怎么犹豫就决定回来工作了。
然后 19 年事情的顺序是,公司上市了,我拿到了绿卡,公司股票解锁了,我离职了。其实离职的决定也不是很难做出的一个决定,算是 18 年 sabbatical 的一个没完成的后续吧。当时拿到绿卡之后就开始思考换工作的事情,恰巧当时 Uber 接二连三的裁员,结果 LinkedIn 一两个礼拜内收到了上百封猎头或者不同公司 HR 的站内信。我看了一圈也挑了十来家大型中型公司稍微打了个电话,聊完的结果就是自己很难想象坐到里面的其中一家公司,go through orientation 又开始写代码的场景,想说还是算了。
于是开始看看非常小规模的 startup 的机会。YC 有个网站很有意思叫做 work at a startup (WAAS),你可以在上面把自己的信息写上去,然后你的资料会被发到 YC 公司内部的一个论坛上。然后一两个星期内收到了二十几家 YC 公司的创始人的邮件,挑了几家感兴趣的公司也打了电话稍微聊了聊,最后的感觉就是,也许可以自己做做看吧。
然后我计算了一下手里股票的价值之后,觉得活个一两年没问题,等待股票一解锁,我就辞职了。
11 月14 日是个星期四,也是我还电脑还工卡的日子。当时印象比较深的一个细节是 iPhone 上收到 Gmail 的推送,说我的工作邮箱 *****@uber.com is disconnected. 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你的生活里很重要的一个长了五年半的器官,这个器官会帮你买保险,每个月寄给你两张 paycheck,工作日刷张卡进去就有免费的咖啡和午饭,而且还有可以看到海景的大大落地窗的办公室,然后这个器官就在那么几分钟内从你身上一刀不留干干净净地切掉了,只剩下手机上的一条推送通知。第一反应是种说不出来的不适应,第二反应是非常庆幸自己还是做了离职的决定,很强烈的感觉是待得时间越久这个器官只会越陷越深越来越难切割。
刚开始写这段文字的时候,大概是辞职一两个星期的日子。在旧金山每天的生活也比较简单,早上起来自己做个早餐泡杯茶,准备一下这个星期的阅读计划和当前的进度,然后就开始读书了,有时候也会看看技术文献。看书的同时把可能可以做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时不时回头去看一下这个合不合理可不可以做之类的。午饭和晚饭常常会约见一下之前的同事或者朋友,相互告知一下近况,我也会说说最近看到的行业的一些变化和自己想要探索的方向,听听大家的意见。
写到这里的时候距离离职刚好过去一个月,关于事业或者职业发展也有了更多的一些想法。我会把想要做的事情分为两个大块。
第一个就是「创业」,我对创业的理解就是业务要高速增长,前期也许可以不考虑利润但是公司活下去除了高速增长还要能够有融资能力,最后就是希望这个公司的增长是通过技术来驱动的,技术也是我们的壁垒。创业的例子就不多说了,大家都懂,一将功成万骨枯,拿一个极小概率事件去搏一个极大的回报。
另一个也是创业,不过更像是做一个「Small Business」。跟融资创业不同的是,对 smb 来说高速增长不是一个必须的条件,更重要的是公司有一个明确的盈利模式,而且这个盈利模式不需要等到业务成为很大规模之后才开始,所以融资也不是一个必须的条件。举个例子,开 Uber,Host Airbnb,开餐馆,拍 Vlog 带货,卖海淘,教别人如何面试工程师职位都可以认为是做自己的 smb。smb 跟技术创业不一样,但仍对我有相当吸引力,主要的原因就是它的不确定性,也许赚的钱没有工程师多,不过我不需要一周五天去办公室坐 40-50 个小时。当然我没有马上去开 Uber 的原因,还是希望这个 Small business 能够 leverage 我的知识和技术,开 Uber 一是谁都可以开,我开也没有比别人开得更好,二是做 Uber 司机不 scale,开得再猛一周 60 小时 80 小时也就极限了。如果能做个 scale 的 smb,最终能让它发展成一个 passive income source,这样也许就可以给自己更长的 runway 去寻找「创业」的方向,不用一年或者两年之后花光积蓄回大公司做工程师。
So far so good, 除了每个月自己买保险价格相当坑爹以外,自由的空气虽然很贵但还是很香的。